竹扫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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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荫道上，风起，叶落。一把扫帚在打扫着一个季节的落寞与狼狈，铺着青石条的院子里另一把竹扫帚依旧在打扫着一个人留下来的痕迹。

一条狭窄的土路通向一个宁静的村子。村子里，孤零零的土屋杵在高高的山上，疯长起来的茅草和着干冷的风衬托着皴裂的土墙的窘迫，这是外公的家。后山原先有一大片竹林，外公去砍回来，一条条用水泡，用镰刀割成许多竹条，制成竹扫帚拿到集市上买。一把竹扫帚完成，指甲里插进小竹针，皮划破，手胀痛难忍。但外公手艺很好，他的扫帚很受欢迎，有人指名只要他的扫帚。后来，外婆得了痴呆症，每次看到我，木木地抬起头，干枯的脸撑起来笑，无话。没多久外婆去世了，进出一个人，堂屋里咳嗽一声只有回音在回答咳嗽的人，外公的生活凄冷得吓人。

这样的日子里，外公依旧生活着。每次到外公的家里，外公在院子里埋头编着竹扫帚，那双黝黑干枯的手在这个时候十分精神，上下跃动，生命里所有的活力与希望跳跃在根根竹条之间，那个人此时才活着。一看到我们，放下手中的活，赶紧走到灶房生起火，不停翻动着锅里的菜，炒菜，盛菜，端菜，一气呵成。扎着羊角辫的我跳到外公旁边，天马行空，问东问西，用肉嘟嘟的手抬着自己的脸，一脸甜蜜地跟他讲，以后长大了一定要带上外公和爸爸妈妈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外公话不多，但这时候一开心，干瘪的脸上会晕开略显窘迫的笑容。每次从外公那里回来，可以什么都没有，却必然要带上几把竹扫帚。外公有着满满的满足感，仿佛这竹扫帚是世界上不可得的杰作。每次从外公那里离开，外公偷偷在屋里抹眼泪，这或许是他聊以慰藉的伤药。

外公病重了。他早早地走了，没有等谁，也没有在人世留下浓墨重彩的足迹，他只是一个孤零零的普通人。艳阳下，院子里，青石条旁，倚靠着一把竹扫帚，“妈，最后一把了！”“是啊！”空气沉静，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醉醺醺的阳光下，院子里，那个人还在编制着他的生活；斑驳的厨房里，那个人在烹饪着他对生活的坚持。

回到那个苦涩破乱的旧屋子，呆坐在长满青苔的柱子旁，看太阳落在墙上。搜罗曾经外公生活在这里的“证据”，用力打包带走这一切，他孤独了一生，决不能让他留下的记忆再困在这孤冷的小房子里。

如今在这小小林荫道上，当年扎着羊角辫的小小姑娘长大了些。看到熟悉的竹扫帚，仿佛看到外公的旧人一般，眼泪慢慢滚出来，叩在石板上，响彻整个林荫道的思念。眼帘模糊之间，那个人又在编制着他的生活，麻利炒菜，盛菜，端菜，脸上绽开干瘪真实的笑容。当年的承诺依旧，希望能够借我的思念留下你在世界的痕迹，借我的思念带你看看外面的世界。三毛说过这样一句话：“一个人至少拥有一个梦想，有一个理由去坚强。心若没有栖息的地方，到哪里都是在流浪。”带着你对生活的挣扎和坚持和我对你的承诺，躺在关于你的记忆里，走到更远的地方，成长，成才，成人，带你看看热闹的世界。你，不会孤独；你的记忆，亦不会顾冷。

竹扫帚，一直都有。不曾孤独，不曾离走。